孙家宁和万雪想象的那样怒不可遏，脸上的表情反而有些呆滞，仿佛在消化孙家宁说的话。

&esp;&esp;孙家宁十八岁摔跛腿的时候，他们心里倒是有一个隐秘的想法，希望他能不拖累父母和妹妹，自觉搬走，搬离孙家巷，因为羞愧而从此不再认他们这对父母，没想到那些年他竟提都不提这件事，当父母的不好提，因为四周都是熟人邻居，被人知道是他们要腿脚不便的儿子搬走的，那就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esp;&esp;没想到等万雪怀孕了，他倒是提出来了，还是找县委的同学帮的忙。

&esp;&esp;这几年，随着孙家宁在林业局升了办公室副科长，孙家父母对孙家宁的态度越来越复杂，既觉得这个儿子有本事，这附近的邻居还没有能当科长的儿子，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儿子不受掌控，本以为他跛腿后，人生已经毁了，没想到人家的工作干得有声有色；自从娶了万雪后，又帮这个乡下儿媳弄到一份正式编的工作，夫妻俩儿感情还日渐和谐，说话做事都有滋有味儿的。

&esp;&esp;其实儿子儿媳和家里已经走得越来越远了，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仿佛是不得不凑在一起的两家人。

&esp;&esp;县委的同学？孙家父母向来避免和儿子深谈，不知道他究竟有哪个同学在县委，就是问了也不认识，不过县委，听起来是个挺厉害的地方。

&esp;&esp;砖厂正式职工，看着是很体面的岗位，可终究是卖力气干活儿的老实人，他们过得是普通人的生活，根本不懂这里头的人情交际，并没有孙家宁在其中周旋的本事。

&esp;&esp;于是孙家宁和万雪在孙家父母的脸上看到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既非愤怒，亦非不舍，好像是不知所措和略微狼狈尴尬，难以读懂，又有些意料之中，是以他们一时间也没有立刻说好或者不好，同意或者不同意。

&esp;&esp;只是孙家宁万雪夫妇已经不想再细究了，就算父母有不同的意见，他们也不会听的，这个家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没有办法待下去”了。

&esp;&esp;忽略掉孙家欢的尖酸，其实她说的也对，他们夫妻的床，躺两个大人已经很挤，再来一个小婴儿，真是雪上加霜，若是婴儿夜里啼哭，那一家五口人都没办法睡觉，因此搬走是势在必行的。

&esp;&esp;不比孙家父母微妙的内心，孙家欢的表现就更加直接明显，她先是开始震惊，而后脸上尽是不服气的表情，看看哥哥，又看看低着头的嫂子，物资局的筒子楼是七十年代后期建的，对比其他厂子里的楼房，相对新颖漂亮，憋了半天才说：“有好的房子，怎么不让爸妈去住呢？”

&esp;&esp;何况还有她呢，她年纪小，未来又要考大学，不应该住好点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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