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的方言。”
他那没再像平时一样故意藏起来的平城口音格外有说服力。那人连忙讪讪一笑,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说了句“抱歉,认错人了”就离开了。
“你还好吗?”林昼看着脸se不怎么好的白露,满脸关心。
“有点被吓到了。”白露勉强弯弯嘴角,也没准备藏着掖着,“应该是我以前认识的人,但是我对她没有印象了。”
那个人说的不是羊都话,林昼也猜到应该是她小时候被拐卖去的那个村子的人来了平城打工,今天偶然碰到了白露。但他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担心地说:“姐姐,我们换一家店吧。”
“没事的,单都点好了。”白露摇头。
为了不影响到林昼,白露努力找着话题,回应时也格外积极。好在后面一直到两个人离开那个服务员都没在出现过了。
白露走出店内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天y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心情一瞬间低落下来。
怎么说呢其实白露挺久没想起在乌家村的事了。这些年她学会用“成功”和“忙碌”来伪装自己,但是乌家村的事也好,白家的事情也好,那些伤口始终存在,时不时被人掀开,而它们此时也隐隐作痛,一次次提醒她自己的无能。
你以为生活变好了,你以为你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但是等你低头看一眼脚下,就发现那座山的y影还是笼罩着你,提醒你——你永远无法逃离。
林昼轻轻握住她的手:“姐姐,要去别的地方逛一会儿吗?我家的萨摩耶这几天寄养在附近的宠物店里,它会握手和转圈圈呢。”
“看来你把它教得很好。”白露笑笑,“抱歉呀,我现在有点困了,下次可以吗?”
林昼微微笑起来:“可以呀,那我送姐姐回去。”
白露躺到沙发上的时候,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是林昼发来的信息:“姐姐,如果你想找一个人聊聊天的话,我随时有空”。白露本来准备回复一个“谢谢”,但由于状态太糟糕,还是什么都没发过去。
并非不愿意告诉他,只是频繁地揭露过往让她感到疲惫。她吃过交付信任被人背刺的苦,也已经不是那个自怨自艾、别人安慰一句就把一切心事都和盘托出的年纪了。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后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拖过来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开始睡觉。在试图入睡时大脑总会突然变得活跃并想到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她从文献作者名字的谐音想到在国外中餐厅吃过的泡椒笋,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那个在火锅店碰到的服务员。
乌家村啊
还在那里时她年纪还太小,当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的白露想起那段日子还觉得挺毛骨悚然的。乌家村的人说好听点叫民风淳朴、追求自然,说难听点其实就是外强中g、适者生存,毕竟那时候又落后又偏僻,大家都捧着有点小钱或者最能打的那些人。白露觉得自己能安安稳稳长得那么大还真是因为原来的村民对乌山害怕里带了点敬畏——他年轻,属于y毒、打起架会下si手的类型,但他又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也是乌家村小学唯二的老师。另外一个老师是个稀奇古怪的古板老头,因为吝啬很不受人待见。村民们虽然都没读过书,但都觉得小孩读书好,周末会把自己家上小学的孩子送来乌山和白露家补补课,然后给点钱和菜啊r0u啊什么的当做感谢,因此即使乌山白露不怎么种地,那时还是能勉勉强强吃饱饭的。
只是,可能是因为不敢排挤乌山吧,村里人对白露都没什么好脸se。在那种思想封建落后的地方,一个小nv孩长得太漂亮可不是什么好事,是会被人骂“天生的狐狸jg”的。白露从小就在某些方面很迟钝,做事也显得很笨拙的,后来大家就都开始叫她“乌丫”,说她晦气、丧门星,不让自家孩子理会她。
白露知道原因。一般来说人不会有很小时候的记忆,但是可能因为太深刻了,她是记得的。她记得。乌山牵着另外几个被他拐来的孩子说带他们去吃好吃的,让白露在原地等自己回来,但是后来回来的只有乌山。还有一夜间飘落的玉兰花、院子里挖土的声音白露都记得,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x格里活泼与古灵jg怪的一面被驯化,“听话”和“忍耐”是白露为了活下去而学会的最重要的两件事。练习得太多,她面对痛苦总是面不改se,安安静静。
但是这也不代表她不难过。
白露怨过的。
在乌家村时太惨,回了白家后,白露一开始其实还挺知足,戴淑云不待见她,但白建业出于愧疚和寥寥无几的责任心偶尔也偷偷00给她点钱,白露在生活开支方面完全够用了,偶尔还可以买点零嘴——最主要的是没有了x命之忧。她刚回家时对“爸爸妈妈的ai”真没啥概念,活得迷迷糊糊的,察言观se然后听话的本领发挥得很好,但她身上始终有gu自然野x?或者直白点说还是脑子不灵光。白露一开始很淳朴地以为读过书的人可能真友善点,但她初一被人打了顿后才明白:城里人不像乡下人,虽然表面上斯斯文文不说脏话,但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时问你话不是要你回答,单纯想讽刺你。
但被打了一顿后她好像被点化了一样,那时候学会对b之后她想过为什么自己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成长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过普普通通的一生。曾经年幼的白露以为回到原本的家意味着自己的新生活要开始了,结果被“爹不疼妈不ai”和校园霸凌接连打击,敞开一点点的心自此永久封闭,从此她就是钮钴禄·白露了,谁都不ai、谁都提防、谁都不信任。
对她来说,只有纪寒是那个例外,他在白露关门前被她擅自放进了心里。后来纪寒有点变得像她的jg神支柱了,纪寒开始回应她的喜欢的时候,白露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亮堂了,她开始期待有他的未来。
直到那个雷雨天,戴淑云跳楼。警方那边确认是自杀后开具了证明。戴淑云是单亲家庭,那会儿抚养她长大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她嫁到羊都后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因此白建业把她和儿子的骨灰都埋在了戴淑云老家。尸t损坏得太严重,白露和赶回来的白建业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见什么最后一面,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骨灰盒。
【现在你真是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飞上枝头吗。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变成光鲜亮丽、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白鹭,不管在村子里一直是里那只不讨人喜欢的乌鸦。
那两个曾经和她说过话的小孩,夜晚她听到的惨叫,母亲从楼上远远看过来的眼神白露一直忘不掉,一直自责着。随着雷声轰鸣,那天的冲击与混乱就会一遍遍在她眼前重现,不论她身处何时何地,无论她付出了多少努力,都会被一次又一次次拉入那个噩梦之中。
34懂得
九月的平城经常打雷。白露被雷声惊醒,从沙发上睁开眼睛。
窗外暴雨如注,她感觉自己在发烧。
手机在振动。烧得脑袋晕晕的她伸手努力去够的时候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来了,不清醒时钝痛好像也随着消失的时间观念变得绵长,她倒在地上愣了会神,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还在响。身t滚烫,但又莫名其妙觉得很冷,她意识模糊,侧躺着蜷缩起身子,捂住了耳朵。那些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闪回,她勉强用剩下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呼x1,不让自己窒息。
她听见门那里响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有什么人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在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这会儿来她家的都是图财索命的坏人,因此在对方试图抱起她时她害怕地要命,但还是因为惊恐发作动弹不了。
那个人把她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白露。我不是坏人。”
她身上温度很高,苍白的脸上都是泪痕,孟道生发现她有点喘不上气,手抖个不停。他赶忙紧紧握住白露的手:“白露,你现在人在平城,你手上有什么感觉,描述出来。”
nv孩子神志不清,在孟道生重复了好几遍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吐出来几个字:“凉,皮肤”
孟道生又随手拿了点别的东西往她手里放,试图让她从幻觉中脱离。人好不容易缓了点过来,又被一声响雷吓得前功尽弃。白露还发着低烧,今天的雷少说还会持续两个小时,孟道生没再犹豫,直接抱着人下楼开车回了自己家。
他有个隔音很好的地下工作间,那里听不到打雷的声音。雷声消失后被子里的白露明显慢慢平静下来了,一路上sisi抓住他衣服的手松开了点。孟道生握住她的手,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白露,要喝点水吗?”
“别走。”她靠在孟道生怀里,声音黏黏糊糊像是在哭,“难受”
孟道生看她难受了一晚上,心里那叫一个舍不得:“我不走。”
他用另外一只手拿起手机给管家发了条信息,让他帮忙送点东西下来。小周拿着药和水,另外一位管家拿着毛巾和g净衣服,两个人忐忑地敲了敲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刚刚孟道生回来的时候脸se太差了,看着心情就不好。
孟道生听见敲门声,没准备让他们进来,低下头亲亲白露的脸蛋:“我去门那拿点东西,乖宝,你数三声我就回来好吗?”
本来孟道生以为白露会不情愿,没想到她乖乖松开了他的手,嘴里也没数数,只是靠在床头缩了缩身子,一副没什么安全感的样子。
孟道生接了东西回来,哄着她就着温水吃了药后才换下了自己被雨淋sh了一小半的衣服。等怀里的白露睡熟后,孟道生放轻了脚步出门给宋景行回了个电话。那边似乎也在等着他,没过几秒就接起来了。
“露露怎么样了?”
“你没带她去看过医生?”
两个人同时开口。
“人有点发烧,现在吃了药睡着了。”孟道生说,“她在我家,这有能隔音的地方。”
“发烧?”
“嗯。像是着凉了。”孟道生顿了顿,“所以,之前在英国的时候她有没有看过医生?”
宋景行那边沉默了下:“看过。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试过几种,副作用很大,也没什么效果,后来就停掉了。”
两个人心情都很复杂,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昨天早上白露睡着后,宋景行和孟道生在客厅里就是说的这件事。宋景行要出公差,他看见第二天有雷雨,不放心让白露一个人呆着,就让孟道生帮忙陪着点她。孟道生这几天其实忙得不可开交,一听见打雷就赶紧把事放到一边来联系白露,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撬锁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看到白露倒在地上时的心情就更别提了。
电话那头传来宋景行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这是我第一次不在她身边。”
“她每次都这么难受吗?”孟道生感觉某种钝痛慢慢在心口扩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我的确了解一些她的过去,但我知道的也并不完整。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们看到的只是她痛苦的一小部分。”宋景行声音低了几分,“不要b她,孟道生。我和你能做的就是给她ai和信任,然后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她主动开口。”
宋景行的父母x格都很好,多年来相敬如宾、十分恩ai。孟道生家里开明,对他几乎都能说是溺ai了。他们都属于那种在ai里长大的小孩,这类孩子往往在最开始的时候显得过于理想主义,总自然而然地觉得别人的童年也是幸福的。
由于父母职业的缘故,宋景行在年幼时听说过一些事情后多多少少有所改变,但仍然像大众对“心灵j汤”的感觉一样——懂了但没完全懂。直到后来和白露产生了交集,他才在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后真正意识到自己太过理x。人的生命和感情不是像逻辑和物证那样冰冷的、显而易见的、有正确答案的东西,有时的无心之举确实有可能毁掉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孟道生家里有钱自己又会算卦,一直要风就是风要雨就是雨的,身边的朋友基本也是圈里的富二代官二代,真可谓是不知人间疾苦。这几年他才认识了也帮了几个过得不怎么顺心的人,虽然嘴上说着“si道友不si贫道”,但最后还是心软帮了一把。但是像白露这种从小苦到大、他想帮都不知道从何开始的,孟道生还真没碰到过。
“她晚上会做噩梦,你记得陪着她。”宋景行那边传来另外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接着是他的脚步声,“我得挂了,再联系。”
孟道生再躺回去的时候白露还是睡着的,于是他放轻了动作,把自己的手臂垫在她的头底下,让她睡得舒服点。孟道生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漂亮、白皙、脆弱,像被雨打sh变透明的百合花瓣。
他忽然明白之前那夜宋景行说的“因为舍不得”是什么感觉。
身上没什么力气,头还有点疼。白露哼哼了几声,额头上被放上来一只手。
“退烧了露露?”有人在叫她。
白露睁开眼睛看到孟道生的脸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陌生的墙壁和两个人亲昵的睡姿让她根据琐碎的记忆慢半拍地理解了情况。
她鼻音很重,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
“真少见,怎么有人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啊。”孟道生无奈地笑了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别骗人,你这会儿能挺好?不应该头疼咳嗽浑身无力吗?”
“是有一点。”白露因为心虚声音更小了,“现在是几点呀?”
孟道生看了眼手表:“早上三点多。”
“啊?”白露吓了一跳,随即开始愧疚,“孟道生,你一直没睡吗?”
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按住了嘴唇:“谁要听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白露犹豫了下,猫儿似的亲亲他的脸:“谢谢你呀。”
“我就喜欢这个。”孟道生满意地也亲亲她。
他们俩都简单洗漱了下,白露jg神好了点,估计这会儿孟道生和她一样没吃晚饭,就主动请缨说下厨做点东西一起吃。她才刚退烧,孟道生哪能让她进厨房,两个人争执不下,结果手脚不协调的病号和没怎么下过厨又困得要命的大少爷差点双双切到了手。
朴朴素素两碗土豆面。孟道生说让她先吃一两天清淡素食,免得她吃了反胃。白露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对他的话也没意见。
“你过来住几天吧,至少等病好全了再回去。”孟道生被白露赶去休息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九月经常打雷。”
也是本来想拒绝的白露听到最后一句改变了主意,她觉得自己再倔强下去只会让孟道生和宋景行他们一直担心她,给他们添更多麻烦。于是白露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孟道生见她松口,也放下心来,开始琢磨怎么安排后面的事情。
白露回了宋景行和林昼的信息,一看导师郝世文也给她发了消息,说她辅导员让她明天下午过去一趟处理点事情。中午吃完饭后,孟道生又让白露吃了颗棕不溜秋的药丸,说着“找以前的老师叙叙旧”什么的和她一起去了平大。白露婉拒了辅导员替学校传达的“希望你研究生入学典礼上讲话”的提议后,又很巧地在下楼时碰到了林昼。
长相清俊的少年满脸关心:“姐姐,你脸se看起来很不好,我陪你去医院吧。”
“昨天发了点烧,朋友给了我药,现在已经好啦。”白露摆摆手。
林昼松了口气,但一副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姐姐下午准备做什么?”
白露还没说话呢,冷不伶仃地cha进来一个傲气的男声。
“准备陪我。”
孟道生抱着手臂站在楼梯底下,面se不善地看向林昼。
“孟少。”林昼不动声se地往白露身边站了点,温和地冲孟道生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什么巧不巧的。我专程陪她来的。”孟道生漫不经心地打量了眼林昼,“倒是林公子你——和露露不是同一级同一个院的,在五千多亩的学校能偶然碰上才是件稀罕事。”
“是、是挺巧的。”白露为了缓和气氛打了个岔,丝毫没注意到孟道生在她说完话后脸变得更黑了,“平时也老碰到,可能两个院挨得近的原因吧?”
林昼对她甜甜一笑:“是我和姐姐有缘分。”
“算过了,没缘分。”孟道生冷笑了声,对白露伸出一只手说,“走了,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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