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看得心虚，青竹般白皙修长的手刮了刮脸，轻咳了声，端出自己是驸马的架子，「再怎麽说我也是驸马，皇上……也是我侄子，理所当然要替皇上选好的太傅。」

不过又想起小皇帝坐在树上与他说的那席话，谢先生不由得泄气垂下双肩。

「墨表哥的确是好的人选。」我没注意到他丧气的俊颜，沉思了一会儿，自顾自点点头，「还真得感谢大岚二皇子，大弘生双龙，天龙与地龙镇守一方，看来凤凰也可以自由自在地遨游了。」我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卫尚墨从房间走出来，白皙纤细的手里握着那把五年前我刺进他x膛的匕首，「小安，也该还给你了。」

我盯着那把匕首没有动，卫尚墨也维持着姿势，好似我不收他也不会撤回手。

不愿回想的过去，我们害怕面对的是对方，还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煮一盏春茶给我吧，墨表哥。」终於，我接过那把匕首。

卫尚墨扯开绯se的唇，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润，「好。」

春茶香气浓烈持久，茶叶叶底柔软厚实，珠茶颗粒圆紧，卫尚墨熟能身巧烧水养壶，指尖捻过茶叶入壶，注入壶中的水量恰好浸泡过茶叶上缘，後把水倒掉，再注入半盏水。

「久等了。」他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笑容如春风。

我端起茶，茶香馥郁蔓延开来，正要品尝一口。

「对了，公主，大岚二皇子说的毒药是怎麽回事？」如荤忽然疑惑问。

我优雅小啜着茶，漫不经心回答：「没什麽，只是本公主的口水。」

〝噗〞地一声，一边的谢先生被口中的茶给烫着了。

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让我们再次回到百越皇g0ng已是入了春的五月，五月的苍穹广阔湛蓝，白云也无所见。

宸萻公主马车悠悠晃晃穿过古老的城门，穿过热闹的市集，穿过大街小巷，穿过皇g0ng的漆砖。

回到了每次旅途的。

小皇帝身穿一袭白云纹蓝袖常服，站在皇g0ng白砖高闱上眺望凝视着归来的马车，这阵子他的身高ch0u长了很多，柔顺的长发用金冠束在脑後，一徐薰风吹过，将他的发丝扬起，像是柳絮飘荡。

「茗茶，姑姑会不会生朕的气？」

茗茶一身不变的锦衫黑衣，腰间上系着长刀，他站在小皇帝背後，恭敬回答道：「属下不知。」

似乎也不需要茗茶的回答，小皇帝又低低自喃一声，「肯定会生气的……那姓卫的在姑姑的心里占了极大的位子。」

不安的声音被风吹散在空中。

伴随着小皇帝成长的茗茶抿嘴淡淡一笑，没有说出口：其实皇上在公主心中也是占据极大的位子。

「陛下，该去接公主殿下了。」茗茶提醒道。

另一边我则是完全不了解小皇帝的烦恼，哼着歌谣牵着谢先生走入皇g0ng大殿，卫尚墨的表情略显僵y，竟是同手同脚了起来，走在後头的如荤姊妹和达叔夫妻偷偷掩嘴笑了出声。

以往小皇帝总是在我回来的时候飞奔出来扭进我怀里ch0uch0u搭搭把鼻涕跟眼泪抹在我身上，这次却站在大殿上红毯遥遥望着我，用可怜兮兮泫然而泣的表q1ngyu言又止。

我全身寒毛竖起，而身後的卫尚墨更是心跳加速。

不过他装可怜的表情在看到卫尚墨後歛起嘴角，立刻释放出骇人杀气，他眯起狭长狐狸眼，凌厉声音不大不小，回荡在空荡幽深的大殿中，「你怎麽敢来？不怕大弘si魂找你索命吗？」

听到小皇帝这一席不假辞se的讽刺，卫尚墨脸se刷白，垂下眼帘，长长浏海盖住他脸上所有情绪。

「是我请卫公子……」谢先生一急，立刻开口。

小皇帝斜眼瞟了他一眼，嘴角一g，声音冷得像是剑雨穿过丛林呼啸而过的风声，「你也有脸回来？胆小鬼配不上姑姑！」

谢先生僵住脸，哑着声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我脸se淡漠任由小皇帝这只刺蝟身上的刺刺着我身边的所有人。

「外戚卫氏叛变屠城百越，皇g0ng里五百三十七个人si在刀下，百越居民si伤无法计算，姑姑且饶你一si，你还沾沾自喜，妄想再次重演旧梦是吗？如今踏上金銮殿上，你可有感觉全身发凉，那些si魂绝对不会放过你！」小皇帝呼x1急促了起来，每说一句脸上就更加狰狞，让他原本俊美的小脸看起来扭曲。

後面的如荤如素脸se一变，惴惴不安观察着我的背影。三娘则是与达叔悄悄退出大殿。

「姑姑，朕不是孩子了。」他哀痛忧伤的看着我，「爹……是si在他们手里的呀……」他鼻子一酸，努力忍住不让泪水在杀父仇人之子面前溃堤。

不管多久，时间如何变化，直到我的阿凌已是白发苍苍，在我心中，阿凌依旧是个孩子。

可是阿凌，未来的路还很长，姑姑不确定能陪你多久，只能竭尽所能将最好的给你。

「墨表哥的爹也是si在皇表叔手里。」我面无表情。

小皇帝猛然圆睁着眼，用猛兽的眼神盯着我，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将我给撕碎一般，厉声道：「他们该si！」

看着小皇帝，我心中生腾起满满的痛惜。

不恨卫氏吗？当然恨！可是恨又能改变什麽？杀了卫尚墨，si去的人不会复生，过去的时间也不会重来。

卫尚墨走上来拉住我的衣袖，淡淡地说：「行了，小安。」他抬眼看双目赤红如残yan的小皇帝，泰然道：「若要我的命，现在就过来取吧。」

我们不愿意面对残破的过去，却狠得下心让自己活在过去里。

「茗茶，动手。」小皇帝头也不转下令。

站在身後的茗茶面有难se，将询问目光放在我身上，一手已经按上佩剑，随时拔刀出鞘。

「要杀就先杀本公主吧，反正皇上已经不需要这个包庇罪孽的宸萻公主，只要杀了本公主，将来要如何，都不会有本公主cha手了。」我踏出一步挡在卫尚墨身前。

谢先生呼x1一滞，手足无措看着眼前混乱的情况。

「小安，你何必如此……」已经做好随时si亡的卫尚墨不由得叹息一声。

「墨表哥若是想称帝，当年就会直接杀了我，而不是被我用匕首刺进x膛。」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b，眼珠子凝视着小皇帝，「杀了宸萻公主，幼帝上位也没有羽翼，被并吞是迟早的事。」

小皇帝双拳握紧颤抖，痛苦之se徘徊在眸底挣扎，「姑姑……」

明知道姑姑说得没有错，可是他却无法释然，而姑姑的声音悠悠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阿凌，姑姑累了。」

小皇帝抬眼看向我，轻启着有些发白的唇，声音破碎不完整，「姑姑……」

「姑姑很自私，想着让阿凌，所以必须让阿凌拥有自己的实力，天下帝姬终究只是帝姬，姑姑做不到的，阿凌都必须要做到。」我说得轻慢，每一句一字却蕴藏着偌大的期许与无能为力。

小皇帝扯着自己的衣角，咬着苍白的下唇瓣出血，他张着眼睛，无助地像是飘荡在浩瀚大海上遗失方向的小扁舟。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抱在怀里，小皇帝个头已经高到我的肩下，也许在不久就会是个身材高挑睥睨天下的优秀帝王了吧？

小皇帝静静地倚在我怀中，用我的身t遮住所有人的目光，紧闭着双唇忍住呜咽声，泪水像条小溪蜿蜒过他jg致玉琢般的小脸。

烫sh了我的心。

「姑姑……朕不要任何人……只要姑姑就好。」他颤抖着嗓音。

我有节奏地轻抚着他的背，眼神温柔宠溺。

小皇帝身後的茗茶见状淡淡一笑，收起佩刀将自己的身影隐入盘龙红柱y影後。

「刘太傅在屠城後告老归乡，枉费当年先皇的知遇之恩，姑姑想着让他真正滚回老家种田，由墨表哥当任太傅，皇上觉得如何？」见怀中他ch0u搭的双肩渐渐平稳下来，我提议问。

小皇帝全身一僵，在我怀里扭了扭，摇摇头。

每天面对杀父仇人之子，还要听他讲课，简直bsi还痛苦。

「可姑姑已经决定了呢。」

小皇帝听着公主越来越冷的声音，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抬起头，刚被泪水洗礼过的眼角还带着晶莹透亮的水渍。

「刚刚姑姑怎麽听着皇上说姑姑找的驸马是胆小鬼呢？」我露出森然冷笑。

小皇帝一颤，一gu不好的预感如凶猛cha0水袭了上来。

「墨表哥是姑姑找回来的，刚刚皇上说要谁的命？嗯？」最後一字的嗯尤为拉高鼻音。

小皇帝艰困的吞了口口水，辩解的话才说了一半，「朕只是太愤……」

大弘皇室有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五年前屠了百越皇城的外戚卫氏竟然有幸存之人，而这幸存之人竟然被宸萻公主邀请担任太傅一职。

天下人震惊譁然。

据说幼帝因为这件事对宸萻公主大发雷霆，结果被宸萻公主痛打了三天三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

趴在龙床素白被褥上，双手前伸，x口还垫着一颗天蚕丝软枕，小皇帝翘高着baengneng的娇贵pgu，脸sey郁，「是谁说朕被打了三天三夜……明明只有一天一夜……」

一旁正在帮小皇帝上药的达叔不小心噗哧一笑，带着笑意道：「陛下，公主殿下也是为了您好，就别怪公主殿下了。」

「朕怎麽能怪姑姑，姑姑真是打！得！好！」小皇帝咬牙切齿，而达叔替他上了药，一gu透心凉在他pgu上游走，他皱起秀气的眉毛，却没有吭半声喊疼。

我走入小皇帝的寝殿，达叔正好收拾好药罐起身要离开，在门口转角与我对照面，达叔朝我颔首说道：「公主下手虽重，实则伤外不伤内，不出三日，陛下就能生龙活虎了。」

这个守护大弘多年的将军，曾经是披靡沙场的将军，曾经是妙手回春的御医，如今在我身边像个亲人一样不离不弃。

「三娘替陛下熬了补身的j汤，一会儿会让人端过来的。」达叔说完，眼眸中闪着睿智的点点笑意，欠了欠身，踩着平稳的流星步伐远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直到达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蓦然有一种惆怅感慨，虽然少了很多皇氏亲人，却也让我得到很多宝贵如亲人的挚友。

小皇帝看见我进来吓得全身一抖，差点要从床上滚下来，最後他将自己的头埋进被褥里，与我赌气。

我佯装没看见，神se自若得坐在他的床沿边，「民间传言本公主打了皇上三天三夜，不来实行一下，感觉太对不起万众瞩目的黎民百姓了……」说完，还磨了磨修得圆润的指甲。

小皇帝立刻露出一双圆溜溜又黑白分明的眼珠，可怜兮兮道：「姑姑……朕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我笑里藏刀，让小皇帝看得胆颤心惊。

虽是怕极，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蠕动了几下yu言又止的嘴唇，最後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伸出手将他盖在头颅上闷热的被褥拉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有些薄汗，「阿凌，姑姑不会要求你是个妇人之仁的帝王，自古妇人之仁的帝王总是没有好下场，但是姑姑要你明白，有些人是该si，但是有些人有他必须生存的意义在。」

小皇帝撇撇嘴，「姑姑不过是在为卫尚墨开脱。」

「开脱也好，求情也罢，倘若有一天卫尚墨真的重演旧梦，你便用这个诛杀他，姑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我从怀中拿出一块猛虎兵符郑重交到他手上。

小皇帝看着掌中的兵符，疑惑的问：「姑姑，这是？」

脑海中朦朦胧胧飘荡到了五年前，当我赶回百越皇g0ng，皇表叔躺在床上气息若有似无，却坚持等我回来的场景。

他手搭着我的手，掌心渐渐冰凉，眉眼却是弯弯如天上弦月，温暖慈蔼，「安儿……这个先交给你，待凌儿能独当一面之时再交给他吧。」

我摊开掌心，那块兵符上的猛虎却像是栩栩如生一般，圆睁着眼好似正瞪向我。

「这是影符。大弘皇室不只暗卫，更有影卫，皇表叔当年交给了我代为保管，如今便交还到你手上。」我回过神来，解释道。

「既然姑姑有影符，为何屡屡让自己陷入险境？」他猛然握紧拳头，捏住掌中的兵符，兵符上猛虎的纹路像是一块炙热的烧铁，在他掌心烙下痛楚。

我淡淡一笑，「影卫既然听命於姑姑，自然是保护在皇上周身左右。」

小皇帝一愣，声音哑然，喉头像是梗着什麽，带上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哽咽，「所以……姑姑让影卫保护着皇g0ng，身边只有朕派的……暗卫？」

一姑一侄，即使血亲淡薄，却都在用相同的方式保护着对方。

「在姑姑眼中，如今的皇上已能独当一面了。」我轻柔00他散开在背上的长发，疼惜问：「痛吗？」

他摇摇头，发丝跟着摇晃出一层波浪，长睫颤抖像雨中萧瑟的黑蝶。

而此时，谢先生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顾不上什麽g0ng廷礼仪，他一手搭在门，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双眸灿亮如夜空中闪着迷惑人心的星光，他雀跃激动朗声，「公主！子顺登科状元了！」

我转过头看见他发梢上有些汗珠sh黏，想必是一得知消息边奔过来与我分享，他一把拉住我纤细的手腕，语气欣喜，「快！一甲要游街了！」

我被他拉着起身，在一起跨出小皇帝寝殿之际，我蓦然回过头，秀发飞舞，小皇帝的表情我已是看不清，但是很多年後我依旧会记得，这一日，是幼帝成长的重要日子。

我们挤在人群，本是可以不用一起挤入市街的，不过谢先生太过激动，忘记自己是高贵驸马的身分，兴奋的想与所有人一起感受着份荣耀。

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新科状元温子顺年仅十六岁，是历史上年纪最轻登科的人，所有人都想来瞧一瞧这年轻的状元郎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还有姑娘们想来看看自己可否能一圆状元夫人梦，尖叫声此起彼落，锣鼓喧天，乐闹非凡。子顺身穿一身浅紫se杜鹃花纹衫，脚下蹬着红线银靴，骑在白马上显得风度翩翩，他神情有些疏离淡然，但是嘴角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不时亲切与大家招招手。

谢先生与我被埋没在人群中，为了避免走散，他紧紧牵着我的手，看见从眼前穿过的子顺，谢先生忽然若有所思，有所感触道：「子顺都这麽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谢先生，子顺倏地回过头，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见谢先生与我，他冷淡的眉眼瞬间开出一朵美丽的昙花，就连嘴角也不再是敷衍的笑，他大力挥手，口里不知说着什麽，所有的姑娘们因为子顺这一倾城的笑，尖叫声和喧哗声如雷声轰隆作响，是以子顺究竟在喊些什麽我们什麽也没听见。

显然是看见我们的迷茫表情，子顺也不气馁，身下驼着他的白马依旧往前踩着稳健的蹄子，他身形摇摇晃晃，双手拢在嘴边嘶吼呼喊。

这次我们听明白了。

他说的是：「我的荣耀属於你们。」

荣耀？

我掩嘴一笑，转头与谢先生对望，在他乌黑的眼珠子中看见自己双颊轻点胭脂的倒影，像是两朵桃花，眉眼盈盈，嫣然笑得绝代风华，「我们好像也没做什麽。」

不，你给了他荣耀的机会。

谢先生什麽也没说，长臂一捞将我揽在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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