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体

13 可以坐我腿上(1/10)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更新小说

翌日晨起不久,空庐又有客人登门。

我听见戚伤桐去开门时在嘀咕:“是该捡个看门的回来了。”

有三个男人。年纪从三十到四十岁不等,皆是武夫打扮,腰间别着一条二龙棍,长相气势颇为凶悍。这一行人虽模样粗犷,行事却规矩周到,在我们睡醒发现他们以前,恐怕已在外头等了小一个时辰,裤子被草上露水沾湿一大片。戚伤桐觉得不好意思,就请他们进去喝一杯茶。

他们不进屋,就站在院里问:“您就是戚先生?”

戚伤桐道:“是我。请问几位何事登门?”

年纪最长的那人憨笑一声:“我们兄弟三个是桃仙镇黄龙武馆的,想请先生为我爹做一具傀儡,但他老头子腿疾在身,不便远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镇上?”

桃仙镇是离我们住的地方最近的镇子,颇为繁华,产业也齐全,戚伤桐平日就是去那置办采买,来空庐找他帮忙的人也大都是从那里过来的。

戚伤桐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让三位稍等,进屋收拾了一番。

我看见习武之人,觉得很是亲切,问他们道:“你们武馆是使棍的?不知挂靠在哪一门派底下?”

他们露出迷茫的神色:“武馆就是我爹开的,没有什么门派。”

我说:“没有背靠的门派,也有人愿进你们武馆学武么?”

他们更加诧异,甚至露出生气的表情。

“不好意思,久等了。”戚伤桐走了出来,背上背着一只箱笼,手里提着另一个空的,让我背上,悄声说,“这里不是你们东四州。”

他转头对三人道:“我新做的傀儡问世不久,学不会说话,若有冒犯之处……”

他三人说:“不冒犯不冒犯,原来他也是个木偶,竟像个活人一样。”

我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们驾了一辆驴车来接戚伤桐,因怕驴子嘶叫惊扰我们睡觉,停得有些距离。

我们坐上去,他们三人便走路赶驴,速度倒也不慢,只是颠簸。

戚伤桐每坐一会儿功夫便要调整一下坐姿,后来更是蹙起眉。

我打量着他,小声问道:“是淤青的地方还在疼吗?”

他说:“不是。”

“那是……”我顿悟,“哦。”

他瞥了我一眼:“连兄,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你特别聪明。”

我问:“其他时候呢?”

他笑:“我怕说出实话会让你伤心。”

我无所谓道:“你但说无妨,总不会比我师父骂得更难听。”

“既然你师父已经那么难听地骂过你,我就更不该说了。”

我向他挨了挨:“如果真的很难受,你可以坐我腿上。”

他的眼中忽闪,问:“坐与不坐在你的腿上有什么不同?”

“我能托着你,不必挨到肿痛的地方。”

一抹绯色染上他剔透白玉般的耳尖,他说:“不必了,快要到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我们才进镇。

路上有人认出了他,也会跑过来轻声问一声好。我感觉到,至少在这桃仙镇,他是个十分受人尊敬的工匠。

之前他说外道与泷州百姓打成一片,我今日才得以亲眼证实。路边小摊卖人骨做成的消煞符,药铺光明正大收购人尸,取器官入药,就连卖纸钱棺材的铺子也明晃晃地打着能帮死者起尸的招牌。

“这……”我本想说,这成何体统呢。

戚伤桐道:“外道流派与正道一样分大小强弱,桃仙镇里的都是末流中的末流,偏居此地不生事端,就没有人为难他们。”

我说:“你这话像是说给我听的?我像是会为难他们的人吗?”

他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怀疑,你以前是不是没出过远门。”

“家里师父看得紧,哪里有时间呢。”我见他满眼的笑意,起了一阵心虚,说,“妙……我以前那个家还是很大的,二十四年未必能参观个遍。”

武馆的黄老师傅是这三个汉子的爹,年逾八十,在凡骨未经淬锻过的普通人中已算高寿。

他的腿断了许多年,肌肉已经萎缩干枯,坐在凳上,上半身还直挺得像一颗松。但他面色蜡黄,嘴唇乌青,一看便知是掩饰不住的恶病缠身之征。

他与戚伤桐说了一会儿话,我才知道那三个男人都是他捡回的孩子,怪道父亲与儿子的年龄悬殊。他让我想起我师父。

“我命不久矣,三个儿子资质平庸,未得我棍法真传。我怕撒手人寰后家传的技艺失传,听闻戚先生能做傀儡,举手投足与常人无异,不知能否连棍法招式也复制下来?”

戚伤桐问:“老师傅只要会棍法的傀儡么?”

老头道:“也就够了,我知道先生能让死人在傀儡中复生,但我不想那样。我一来只求黄家的武功流传后世,二来,我这三个儿子从小被我逼着学武,不会别的,只好将武馆开下去,他们教不好的,也能让徒弟们对着不会出错的傀儡练,挣些微薄银钱,不至于饿死。”

三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喊了声爹,纷纷低头流泪。

戚伤桐面色如常,声音和煦如春风:“做这样的一只傀儡再简单不过,只是在下不通武术,也并非过目不忘之辈,制作之时要请老师傅随时示范,不知您的身体可吃得消?”

黄老师傅一咬牙:“可以。”

戚伤桐又道:“师父的腿……”

老头面色蓦地凝滞,片刻后发出一声苦笑:“我这双腿断了太久,下盘变化几乎忘光了。我这几个儿子也未学到七成,只能请先生对着他们的三脚猫功夫依样画葫芦了。”

戚伤桐微微一笑:“不打紧,总有办法的。”

一个男人将老头连人带凳抬到练武厅中央,将腰间棍棒解下,交到他手中。

虬结的青筋从那双老迈的手背上暴凸而起,只听飒飒声起,他周身棍影飞舞。

此人年轻之时也算不上高手,年老体衰后速度与力气更是大打折扣,但他执起二龙棍时那出奇坚定的信念,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不会为之动容。

一套棍法耍完,他喘着气快要跌下凳子,被他最年轻的儿子扶住。

“戚……戚先生……你……”他望着戚伤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戚伤桐瞥了我一眼,向他们道:“不知哪位师傅将腿法演示一番?”

排行第二的那个说:“我来。”

如其父所言,他的武功平庸,莫说腿上功夫,就连棍子耍得也有些力不从心。我看了一遍,觉得有些不对,上盘与下盘本为一体,动作亦讲究相辅相成,他大概有几个地方做错了。

我还没想出错在哪里,戚伤桐便站了起来:“多谢师傅,我五日后将傀儡带来这里,再请几位过目修改。”

“戚先生,这便记住了?”

戚伤桐点头:“记得差不多了,到时再与老师傅推敲细节吧。”

黄老师傅呵呵笑道:“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我这把老骨头多活五日还是没问题的。”

戚伤桐执意不要人送,说要在桃仙镇再逛逛,带我离开武馆。

我道:“你还说自己不通武功、不是过目不忘,结果连笔都不拿,就记住了个七七八八。”

他低下头,敲着太阳穴,苦恼地说:“我现在一个动作都想不起来了。”

我一愣:“你说什么?”

“连兄又记得多少?”

“不过二十几个招式,我现在都还记着呢。”

他看着我,认真道:“那你好好记着,不要忘了。”

我“啊”了一声,故作不悦:“你原来是为这个才带我来的。”

“武道千万支脉,归宗于剑,你若记不住,就没人能记住了。”

他夸人夸得毫无谄媚意味,我听得魂魄都要膨胀飘出身体,急忙抬头看天。

他又说:“我还要去一趟布行。”

我自无不可。他买了很多颜色的布匹,我们的箱笼装不下别的东西了,便决定打道回府。

路过一间酒楼,他停了步子,拉住我说:“你看那小姑娘。”

他指的是二楼的窗口,我抬头看去,那里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捧着一只木质的鹦鹉。

“这么巧。”我说,“这就是你那小客人本人了吧。”

戚伤桐摇摇头:“今日一见,我觉得她不是我的客人。”

“怎么这样说?”

“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回过头来,看见他已一只脚踏进了酒楼的门。

我们上楼,第一眼就看见那女孩趴在窗边的背影,她没有与那位常来空庐的妇人在一起,瘦瘦小小,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口中发出“呀、呀”的音节。

店小二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二位客人怎么一声不吭就上来了,现在二楼有住店的客人包了场,还请二位下去坐。”

我见这一层的确空得很,只有一桌人,头上扎着靛色头巾,袖口领口都滚着一圈白色绒毛,总之与此地打扮格格不入。我问道:“既然不让人上楼,那边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望了她一眼,小声道:“她是金线巷林府的小姐,那几位爷是她外公和舅舅,刚从北地游商回来,许久不见外孙女和外甥女,带她出来亲近亲近。”

“原来如此。”戚伤桐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刚上楼又下楼,谁也猜不到在想什么。

我说:“那小姑娘一个人待着,一群大人也只顾喝酒吃菜,对她理都不理,看不出亲近的样子。”

戚伤桐道:“那就再看看。”

我们站在酒楼的对面,望着那女孩乐此不疲地与鹦鹉逗玩,脸上总是露出烂漫的笑容。

我觉得有些奇怪,觉得她不像十一二岁。

“戚兄不是除了做傀儡,不想管闲事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我百无聊赖地问。

“我只是看看自己亲手做的偶,怎么算管闲事呢?”他总是有理。

我说:“你想看,不妨晃晃你那铃铛,让它飞下来,还能把小姑娘也引下来。”

“连兄。”他不赞同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连小孩都欺负。”

“我……”我一时语塞,竟笑了起来。

正当我和他插科打诨,对面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鹦鹉凄鸣,那女孩发出尖叫,鹦鹉从她手里直直坠落下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戚伤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问我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不确定道:“有人用……弹弓?把那鹦鹉打了下来。”

他点点头,声音空且凉:“我也听见弹弓声了。”

“啊——”女孩在楼上大叫,也不喊别的,一直发出这一种声音。我们身后店铺冲出来一个伙计,叉着腰骂道:“小疯子又发疯了,晦气,呸!”

戚伤桐走到路中间,捧起鹦鹉的“尸体”,抬头和那女孩泪光盈盈的眼对望。

“菁菁,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女孩的外公舅舅终于被惊动,闻声赶到窗边,“什么,鹦鹉?鹦鹉怎么了?”一个络腮胡子男人将头挤出窗口,这才看见我们。

片刻,他们都下了楼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将女孩抱在手臂间,步履匆匆地来到我们面前,神色疑惑地看了看鹦鹉残骸。

“这……这木头玩意儿坏了就坏了,走,外公给你重新买个。”

“不要!我就要梨花!我就要梨花!”女孩的叫声尖利刺耳,听见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戚伤桐举起手臂,将鹦鹉呈到她眼前,声音细细地问:“它叫梨花?”

女孩不理睬他,继续尖叫。

已经把街上的人都惹恼了,那些北方人打扮的男子似也觉面上挂不住,道:“别哭了,菁菁,咱们回家去说。”

戚伤桐专注地望着她,说:“我帮你把它救活,好不好?”

“是你杀的梨花!你也是恶人!”女孩在外公怀里用力一挣,竟挣脱出来,扑向戚伤桐,朝着他的胳膊张口就咬。我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推开,她那一口没换齐的牙“咔哒”一声啃在我胳膊上。

只听她“啐”了一下,她的一颗乳牙和一块碎木一起被吐在地上。

我胳膊上顿时出现一个豁口,露出底下的木色。趁没人发现这伤口流不出血,我忙用袖子遮住。

几个大男人没拉住她,她又要扑过来,我往她肩头一捉,就将她扣住,押到她外公面前,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那白须老者重重叹了口气,说:“对不住二位,我这外孙女天生痴愚,她娘早逝,父亲另娶续弦,我们常年在外跑,不便照顾,将她一个人留下,让她脾气变得更是古怪。今日之事,我代她赔个不是。”说罢,将衣摆一撩,就要对我们跪下。

“不必,请起吧。”戚伤桐拦住他,“在下略通一些木工,才想为小姐修理此物,不料吓到了小姐,我该向小姐道歉。”他递过鹦鹉,“此物就物归原主了。”

没人伸手去接。那些男人仍说着“摔成这样有什么好要的”,女孩哭喊得更大声了。

酒楼的店小二都不得不出来赔笑:“几位爷,不是小的赶人,但里头的客人都……”

女孩的外公无奈捂住她的嘴,将她硬抱起来,扭头对其中一个舅舅道:“你去林府,喊那个奶娘出来接她。”

戚伤桐挑了一下眉,手捧着那只鹦鹉,又默默退回街边。

“戚兄现在又在等什么呢?”

他不紧不慢用手指抚过鹦鹉身上的缺口,仿佛在安慰真正的伤痕,我看见那木头身躯里颤抖着的小小灵魂舒展了些。“连兄若是有事,就去办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贴墙小跑,重施方才制服女孩的一记擒拿,在墙拐后捉出来一个九岁大的男孩。

那小东西被我拎得离地一尺,惊恐地蹬腿,脖子上的长命锁一晃一晃,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弹弓。

我提着他走向戚伤桐,懊恼地想,现在这副身体也只能欺负一下小孩了。

“哦,看来连兄抓到杀梨花的凶手,还在下清白了。”

我很佩服他随口能开玩笑的本事。我从男孩手里夺过弹弓看了看,嗤道:“豹子筋,难怪能打那么远。”

“你是谁啊,还给我!”

“我问你两个问题,就放你走。”我说,“你姓林?”

他对我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那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他终于肯回答了:“她是个疯子,除了傻笑就会乱叫,大家都讨厌她。欺负大家都讨厌的人不叫欺负,叫为民除害。”

我用弹弓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谁教你的?”

他又抿上了嘴。

我把他丢在地上,欲将弹弓掰折。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Loading...

内容未加载完成,请尝试【刷新网页】or【设置-关闭小说模式】or【设置-关闭广告屏蔽】~

推荐使用【UC浏览器】or【火狐浏览器】or【百度极速版】打开并收藏网址!

收藏网址:https://www.fulishuwu.org